氣溫降到了零下，雨卻還在下，地面結了薄薄的一層冰，走在路上都要小心謹慎，省著摔倒。

爺爺點起了爐子，然後將爐灰渣收集起來滿院子撒上，還有門口一段路上，來增加摩擦力。

那被蛇咬的人家接回來了，也給了林謙油錢。經此一事，兩家關系親近了些，平時也走動些。

還有人家沒砍柴火，有人上山去弄柴火，也有人去稻田地裏將為數不多的糧食收上來。

林謙家裏地不少，林謙父母的地都在，總共是三個人吃四個人的地。

稻田都是挨在一起的，面積其實不小，可收上來也就一百多斤。

若不是他們家存量多，就這麽點收成鐵定是要餓死的。

村長過來過兩次問問林謙家裏的情況，此時林謙也不哭窮了，只說溫室裏的蔬菜不愁銷路，以後不賣錢，只要糧食，相信怎麽也賺來一家三口的吃食了。

家裏又有兩頭母豬帶崽子了，這往後不光能賣菜，說不定還能賣上肉。

爺爺自己的意思是，養豬崽子費時費力，養到大還要承擔生病的危險，也容易惹眼。如此還不如賣豬崽子。反正豬的繁育能力強，不像牛羊那麽費勁，只賣豬崽子能省不少力氣。

而牛羊就金貴多了，眼下還是要多多的繁殖，以後不論是賣牛奶，還是旁的什麽，都用處挺多。

不說別的，現在汽油越來越少，以後犁地牛是最好的代替品。只等著牛多繁育些，以後租出去犁地都是一筆不小的進賬。

雞鴨鵝就不用太重視了，不論是賣蛋還是幼崽，都省事容易。

加上山上種的果樹。

在村裏人的眼裏，雖說林謙家看著困難，可前景比村裏任何一家人都要好得多。

這二年的天災，明面上給了林謙家莫大的災難，可細算下來，全村也只有林謙家裏受益最多。

天氣冷起來，爺爺選了一條大一些的鯉魚一剁兩半，一半燉了，一半煮湯，為倆孫子驅驅寒氣，倆人白天在山上看著些，晚上回來。

隨著天氣變冷，蛇幾乎失去了蹤影。蛇是冷血動物，冬天沒辦法活動，只能冬眠，所以只要是嚴寒，幾乎不用擔心毒蛇出沒。

爺爺開鍋瞧瞧裏面奶白的湯色，聞聞味道，拿起勺子盛一點湯汁剛要嘗，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。

爺爺蓋上蓋子，將火關小火，開門看看。

開門一瞧一條街上的一老頭，之前打過幾次牌，交情還算不錯。

“老林頭，快跟我過來一趟吧！”

“咋了？”爺爺瞧他面帶急色，擦幹凈手出門開開門。

“李二春家孩子掉縫裏了！就是前兩個月地震震出來的那個地縫。那群熊孩子總去那邊兒玩，怎麽說都不聽，到底掉進去了！”

村裏頭孩子本來就缺少玩樂的地方。那條地縫深不見底，寬約一米，剛好孩子們能夠跳過去。所以孩子們最近很熱衷這個名為“勇氣”的游戲，站在縫隙的一邊立定跳遠跳到另一邊，如此反覆樂此不疲，家長總說，可孩子們遇到了有趣的事情，又哪裏會聽大人的話？

爺爺眉毛一皺：“那下去找啊！”

“有人系繩子下去看來著，就是到不了底！也有人有強光手電，試著找了，還是瞧不見底在哪邊，也聽不見裏頭孩子聲音，死活都不清楚。都說那裂縫邪乎，叫村裏年長的過去看看。村裏頭歲數大腿腳好的也就您了，快跟我過去看看吧。”

人老了，閱歷還在，這種時候想的辦法總比年輕人周全些。

爺爺點頭：“你前頭走，我回屋穿上衣服。”

爺爺轉頭進屋，穿上門口掛著的棉襖，想起還有魚湯燉著，去把火關上，拄著拐棍出門直奔裂縫。

此時裂縫已經圍了不少人，一個個皆是面帶可惜的神色。村裏頭的孩子本來就少，這又沒了一個。

縫隙上面被釘著兩道木頭。先前林謙鋪過木板，後來有人加固了一下，成了兩條窄窄的小橋。因為這邊一般只過車，這樣的小橋足夠車子安全通過了，也沒人會去想全封上。

這也造成了孩子們過來玩耍，釀造了悲劇。

李二春的妻子去年瘟疫死了，父母也死幹凈了。眼下就這麽一個兒子，還在想著再娶個媳婦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，這孩子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掉進了裂縫裏。

李二春腰上系著繩子，還要下去，剛巧爺爺過來了，人群裏也不知道誰開口來了一句，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道來。

爺爺幾步過去走上前，就著陽光往溝壑裏看了一眼，眉頭緊鎖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叔，您看這……”

“別輕易下去，咱還不知道下面能有什麽。打給消防隊，消防官兵管這個，他們有比較全的設備，總比咱們瞎弄強。”

李二春抹著眼淚道：“可孩子還在下頭啊！天這麽冷再不救上來就凍壞了！”

其實在場的人都明白，這麽半天孩子一點動靜都沒傳上來，恐怕是兇多吉少了，可這種時候，誰也狠不下心來告訴這個可憐的父親。也許還有希望，也許孩子只是在地下昏過去了。

爺爺從旁邊人手裏要來強光手電，手電直接是聚光狀態，爺爺往溝壑裏頭照一照。

強光手電在聚光條件下，在近百米的地方能照清楚一件東西。在溝壑裏，按理說光線不會太散，光線折射下會照得更遠。這種情況下，依舊黑不見底，只能有兩種可能。

一種是這條溝有百米以上，另一種可能就是裏面有吸光的物質，所以才導致光線沒辦法照到底。

部分物質吸光性很強，甚至沒有反光性。手電能夠照見東西是因為光的折射，如果光無法實現折射，自然看不清是什麽。

“就這麽打眼看下去，少了說也有百八十米深，且不說孩子怎麽樣，去哪裏找那麽長的繩子？用幾條繩子系在一起根本不牢靠，而且就算有這麽長的繩子，那也夠沈的。下墜的力道不比地面上拔河，這麽長的繩子送你下去，上面五六個人都拉不住。越急越手忙腳亂，別孩子沒救上來人再掉進去。打電話找消防隊，人都站遠點，誰家有木板鐵皮先蓋上點等官兵來了再說。”

爺爺指揮了眾人，然後往後走了幾步，拄著拐棍等他們執行。

這種時候，年長的人說話最管用。

李二春抹抹濕潤的眼角，重重嘆口氣：“這孩子就是不聽話啊！說了好幾次別過來玩，這裂縫邪門，他就是不聽啊！”

有人過來安慰，好好的孩子就這麽沒了，誰聽了都不好受。可事情已經發生了，總要想辦法解決。

林謙跟何陽軒回家聞到了飯香卻沒看見爺爺，給爺爺打衛星電話，爺爺告訴他們這邊的事情。林謙看看外面溫度都零下五六度了，不放心爺爺在外面凍著，找出一雙暖和些的鞋子，在裏面放了一雙自熱鞋墊，然後拿個塑料袋裝上，再拿兩個暖寶寶去找爺爺。

魚湯還差一點火候，何陽軒在家裏繼續把飯菜弄好。

一路走到裂縫那裏，鞋子裏的自熱鞋墊接觸了空氣剛好熱騰騰的。

“爺，你這出門也不知道穿個厚點的鞋，來，咱先把鞋換上。”

林謙將鞋放地上，扶著爺爺換上。

爺爺腳伸進去感覺到溫度，看了林謙一眼，不動聲色的穿好了，他剛好凍腳了。

老人本來就容易手腳冰冷，天冷的時候在外面站時間長了更是嚴重。林謙送來這個，不要太貼心。

林謙又把兩貼暖寶寶拿出來，揭去紙，將暖寶寶對折放進爺爺的兩個口袋裏。這樣只要手伸進口袋裏就是暖洋洋的，也不怕冷了。

將爺爺原本穿的鞋子放進袋子裏，林謙只是摸摸鞋口一點溫度都沒有，就知道爺爺腳冰涼。

雖然不合時宜，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說林謙貼心，知道心疼爺爺。

林謙倒是沒什麽感覺。他都快三十了，早不是聽兩句誇獎就往起飛的小蛋子了，對爺爺好也沒什麽不對。

“你先回去吃飯吧，要過來也等吃完飯的。消防隊得等一會兒才能過來。”

林謙點點頭。爺爺這邊是人家找到了他，林謙不用一直看著。一會兒只要消防隊一來，林謙過來把爺爺接回去，剩下的事情真要管，林謙在這裏看著點就行了。爺爺作為村裏頭意識清醒還年長的老人，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。

林謙回家，何陽軒剛給魚湯滅火，正將魚湯盛進湯碗，擡頭瞧見了林謙，問：“怎麽樣了？”

“等消防官兵過來。那溝根本看不見底，也不知道消防隊過來能不能行。”

裂縫剛裂開的時候，林謙二人就是驚險的通過，眼下又出了這種事。說真的，林謙越來越覺得那裂縫不是好玩意。不是簡單的危險，而是有說不出的詭異。

至於為什麽，林謙也說不準。非要說什麽，那也只能說是直覺，一種從上一輩子的末世帶回來的直覺。

“以後咱就盡量少過去吧。河邊那邊也能過，以後要出門就從河邊走。臟是臟了點，好歹安全些。”何陽軒給林謙盛上湯。

“總覺得那東西邪門，又說不出來。對了，我以前聽人說，一個池塘開始淹死人以後，就會開始接二連三的淹死人，據說是因為水鬼抓替死鬼。你說這裂縫會不會也這樣？”

“亂想啥？和諧社會別整那些封建迷信。”

林謙笑了，轉而道：“誰知道呢，也許是我腦洞開大了。咱們快點吃，一會兒去把我爺接回來。天兒都冷起來了，別把老頭凍壞了。”

“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說咱爺不簡單？”何陽軒道。

“這還用你說？”林謙撈撈魚湯裏頭的魚肉。

“我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厲害了。如果說以前只是猜想，這最近你也瞧見了，咱爺這表現一點都不像是村裏頭普通老頭。”

林謙筷子停下來，想想道：“我也想過。可以前那世道不好，真要是個厚道人未必活的下來。心眼多點才能活得比別人好，我爺這樣也正常。”

“心眼多跟智商可是兩回事，咱爺不論是城府上還是謀略上都強一般人太多。我這人你知道，怎麽也算得上是聰明人，可站在咱爺面前就覺得矮一頭。也許是我想多了吧，咱爺以前肯定不簡單，說不定大有來頭。”

“能有什麽來頭？土匪？咱爺也不像是那種人啊。”爺爺這人黑是夠黑，可有底線，人也寬厚，雖說嘴損了點，可屬於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，從來不是個真壞的。

“我倒是覺得像當兵的。”何陽軒來一句。

林謙仔細想了想爺爺的行為舉止，其實算不上嚴謹，可非要說是當兵的，也不是不可能。

“我爺是建國後過來的。真要是當兵的，那會兒一個兵可比現在值錢多了。不說當什麽領導，就是普通小兵，一直到現在福利都很高。如果以前真的是當兵的，打仗的時候退下來還行，開國以後國內大部分的地方都平穩了，退下來不應該啊，而且還賴這麽個窮鄉僻壤的破地方吃苦。”

“有可能是因為什麽原因退伍了，或者不是咱們這邊的軍隊，因為解放成功躲到這邊的呢？你知道我是當過兵的，雖說不求上進，只混了兩年，可對於軍人還是有些分辨能力的。要不咱找時間問問？”何陽軒一臉好奇。

“還是算了吧。”林謙搖搖頭，“我從小到大，就很少聽到我爺說他年輕時候的事情。就是現在末世了，跟咱倆說話很多時候都突然說一半就停住了然後換話題。肯定是有什麽原因讓他不想想起來以前的事情，咱們何必逼著他必須說呢？”

誰都有點不願被人知道的事情，比如林謙的重生。所以他很能理解爺爺的隱瞞，也尊重爺爺的決定。

林謙說的有道理。何陽軒也就是隨口一說，爺爺不想說的事情，有可能是因為那段記憶不堪回首。

既然不願意說，那就讓記憶永久封存吧。

“有道理。不過要我猜，總覺得咱爺以前是個軍官。”

“真是這樣你也沾不上光，管那些做什麽？”

倆人說完了話，趕快吃了飯，一塊過去接爺爺。

一家三口站了一會兒，消防隊終於過來了。

在場人都松了口氣。不知道為什麽，滿心滿腹的擔心，在瞧見那一抹紅色過來的時候都松了口氣。

爺爺回家了，林謙跟何陽軒在這邊看著點。第一是想看看孩子能不能救出來，這第二也是為了看看這個裂縫究竟多深。

消防員了解了一下情況，迅速展開救援。簡單探測一下裂縫，一名消防員下裂縫裏面去救人。

時間過去了足足十分鐘，下面才傳上來信號。此時人已經下去了五六十米深，用光源探測依舊瞧不見其深度，更別提孩子了。

無奈為了保障消防員的安全，還是將人帶上來了。

李二春直接崩潰了，伸手抓住消防員的胳膊，道：“同志啊，你可得救救孩子啊！我家孩子還沒長大呢，養活這麽大不容易啊！”

地上的消防員也很無奈，人不是不想救，這條裂縫深不見底，下去那麽深都沒看見孩子，多半是兇多吉少了。

當消防員這麽久，更不知道解決了多少事情，可這種事情還是頭一回遇見。

“我們的設備有限，只能去申請地質探測過來探測一下下面。下去這麽深都看不到底，我們……是真的盡力了。”

李二春一下子坐在地上，看著裂縫楞了兩秒，突然喊到：“我下去！你們不去救我下去救去！我救我兒子！”

身邊人忙攔著些，連擁有專業設備的消防員也沒辦法，這種事情也是無可奈何。這東西本來就邪門，根本無法解釋，非要消防員下去救，實在是難為人家了。

這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，必須要把孩子看好了。

消防員那邊也開始上報這邊的情況。之前沒人將這個裂縫當回事，只是在上面墊了木板就不管了，現在真的出事了，就必須重視起來。

消防隊那邊其實也沒有放棄，而是想辦法利用器械繼續往下探一探，因為沒有其他的探測器材，只能用最為簡單的辦法，從縫隙的中間放繩子下去先看一看，至少弄清楚下面是曲折的，還是一條線下去的。

繩子的下端系著光源，不斷的往下放，直到繩子用完了，依舊能夠看到最下面星點光芒，看這個角度，依舊沒有碰到底。

將繩子拉上來，光源沒有任何問題。

這便奇怪了，這個縫隙看著像是垂直的，可按理說，這樣的深度足夠碰到地下水以及其他層面了，可這個下面什麽也看不到。

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孩子能救上來的可能也更加渺茫。

連父親也開始不抱希望了。

人漸漸散去，消防隊的人也離去了。

第二天，林謙這邊得到消息，消防隊又帶著地質探測人員過來了，這回帶了更多的專業設備，再次對裂縫進行查看。

林謙也過去看一看，瞧見那邊地質探測人員使用聲波探測，有了結果說下面一百二十米處有反射信號，證明那裏頭有東西。

雖說從反射的面積來看，是個人的可能性不大，可總比沒有要好得多。

一名消防員裝好了保護設置，再一次下了裂縫，足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人才上來，上來以後，手裏多了一節樹根。

那樹根有嬰兒手臂粗細，斷面還很水潤，是剛折下來了的。

樹根按理說很有韌性，可這個斷面瞧著很脆。

“我只在下面發現了這個。”那人有些虛脫，道，“最下面我采到的，伸手一掰就斷了，沒有其他東西。”

“奇怪了，雖說個別樹的樹根最多能深紮到一百二十米以下，可能到那麽深基本都是須根。那麽深的地下怎麽會有這麽深的根？”地質學家將樹根接過去，樹根很幹凈，上面只有幾粒沙土，深褐色，也看不出是什麽樹的樹根。

一百二十米是下落的極限了，繼續用聲波探測，探測到的也沒什麽，這個洞仿佛根本沒有底一般，讓人毛骨悚然。

這一節樹根，是唯一的收獲。消防隊的人員將裂縫周圍封了起來，在跟李二春幾經交涉以後，李二春也放棄了尋找，同意將裂縫封起來。

村裏頭找人，用一堆木頭將整個裂縫口封死，從此這條裂縫代替了減速帶，再也沒人願意提起。

事情就此告一段落，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
村裏以一條性命為代價，重視了那條裂縫。其實，但凡有人勤快些，將整條裂縫早些封死，也不至於鬧出人命。

事實上，一直沒有人將這件事放在了自己的責任裏面。自從林謙在上面弄了一個簡單的橋以後，村裏只是在此基礎上加固了一下，然後都覺得過車足夠了，剩下的不管了。

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，林謙還會想，如果當初他多拿幾個木板釘上，哪怕不是全釘上，而是十厘米釘一個木板，那個孩子也不會消失在那深不見底的溝壑裏。

可怎麽想也沒用，這件事怎麽也怪不到林謙的頭上。

過了兩天，天氣又冷了幾分。家裏頭燒得暖暖的，一家人都開始懶得出門了。

一頭母豬生產，生了足足十個豬仔。林謙高興，給母豬吃了些肉算是獎勵，豬是雜食性動物，是能吃肉的。

這兩天每天照看豬仔，監督餵奶防止豬仔的大小差距太大，同時也在村裏放出消息，要賣八個豬仔，留下兩個自家養大了殺吃肉。

不過要買的只有兩家。

如果是初春，肯定是搶著買。可現在大冬天，物資匱乏，只能餵一些糟粕吃，豬還不容易長肉。比不得春夏時候雜草成群，每天隨便割一些去餵，長得快又不浪費糧食。

村裏賣不動林謙一點都不著急，直接給政府那邊打電話，他們那邊有的是缺少豬仔的。現在肉源珍貴，即便是繁育較快的豬也是有價無市。

不過雞鴨鵝基本上恢覆了以前的水平，至少想要吃個蛋什麽的已經不費勁了，雖說貴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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